现pa。真心实意求你俩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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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援助项目回国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青江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瞥见数珠丸从厨房探出脑袋看他,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青江心中咯噔一下,装作没发现,电吹风的嗡嗡声盖过了其它声音,对方无可奈何缩回去了。
数珠丸在厨房里忙活,煎鱼和罗勒的香味不时飘过来,非常诱人,让人联想到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暖炉,甜梦,数珠丸的拥抱,家,还有一切与人世间的苦难无关的事情。青江知道哥哥不擅长做太复杂的食物,但这已经足够,反正自己向来容易满足。青江收好梳子毛巾电吹风,试图进厨房帮忙,反倒被赶出来。
“马上就好,你去外面坐着!”
青江照他的要求乖乖坐下,目不转睛盯着他布置餐桌时的侧脸。为了方便,数珠丸把头发束在脑后,微暖灯光下他毛茸茸的脑袋像镀了一层金色的佛光。真好看啊,青江暗自赞叹,心情却沉了下来。
“贞次的间隔年终于结束了呢。”
“结束了呢,本以为会很难捱,没想到时间像流水一样过去了。突然回到日本,甚至有点不习惯。对了恒次,我是不是晒黑了不少?”
“晒黑了,也瘦了。”
“实际上我过得很开心哦。恒次还记得,我小时候想成为神官吧?”
“嗯,你还试过把摔下来的鸟蛋变回去,被石切丸老师念了好久。”
“……呃,后来我在想,如果不能成为神官,那么我就去做一些实实在在能帮助别人的事情。有了疫苗、清洁饮水、基础医疗,那些孩子就能像身在日本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就算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内心也感到十分满足。”
“辛苦了!”数珠丸温柔地笑笑,拿过青江面前的空碗,“那么贞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要申请本校的修士吗?”
“我申请了再延期一年。”
数珠丸舀鱼汤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把冒着热气的汤碗递过去。
“喝点汤。”
汤碗没有放下的意思,青江不得不接过来。
“恒次,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不出所料,数珠丸一瞬间露出了很为难的神色。
终于来了。青江心想。
他静静等待数珠丸开口。
“我认为早点同你说明一下比较好。其实上个月,父亲就已经催我辞职回去继承寺院,”数珠丸垂着眼,有点不敢看他似的,“继续与贞次维持现在这种关系或许并不合适,我们是时候考虑一下将来了。”
“恒次的意思是……分手?”
青江脱口而出。
数珠丸抬起头,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两人沉默半晌,数珠丸问:“贞次觉得累了吗?”
青江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是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吐尽堵在喉咙令他窒息的无形压迫,“我今晚去歌仙家住。”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从容地起身出门。
饭菜没动几筷子,系着缎带的蛋糕盒子还孤零零躺在料理台上。
数珠丸愣怔片刻,摸了件衣服追出去,迟了,外面只有路灯和孤寂的风。
“喂,歌仙,我没地方去了……”
“青江哥回国了吗?出什么事了?之定他……”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顿了一下,“之定在洗澡。”
“……是小夜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诓他出来喝酒。既然歌仙跟你在一起那我就不打扰了,哈哈,我真的没事哦,下次见面再聊吧……嗯好的,小夜再见~”
青江带着笑意挂上电话。他出门仓促没穿外套,手机也没带。在夜风中瑟缩着走了挺长一段路,抬眼望见路边的电话亭,才想起裤兜里还有下飞机换的硬币。
然而歌仙在邻市陪小夜。
打扰别人处对象,小心遭雷劈啊。
他向来善于把握分寸。
没走开几步,公用电话响了,大有不接电话不消停的架势。
青江认命地转身,瑟瑟发抖。
“喂?”
“大晚上在外面发什么疯?”
好友久违的问候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这一刻他有点想哭。
“我把恒次甩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
“你现在在哪儿?”
青江报了地址。
“别乱跑,过一个半小时再给我来个电话。”
他被歌仙这通电话安抚到,脑子清醒了一点,发现自己又能重新思考数珠丸的事了。
青江从记事起就被寄养在伯伯家,几乎是数珠丸一手带大的。十八岁那年他执意考入堂兄就职的大学,顺理成章住进了数珠丸的小公寓,搬行李那天数珠丸眼底藏不住的笑意他至今难忘。他熟悉房间里每一个细节,能够确信在他缺席数珠丸生活的期间,数珠丸没有用其他人填补空缺。而方才突如其来又在他预料之中的分手,其理由不论是厌倦了长期分居异地的煎熬,还是惧怕关系公开后不得不承受的来自家庭乃至世俗的压力,哪个都不会让他俩好受。
恋情是何时开始的他们早已记不清了,然而青江一开始就明白,他没有办法长长久久留在数珠丸身边。他和数珠丸是血亲,是兄弟,无法孕育子嗣,也无法朝夕相伴。
青江突然很疲惫,在异国他乡染上热病高烧不退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无力。
以往他无论走在哪里,都知道自己的心永远不会走丢,他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回去都会有人等他。
因为他唯一的归宿是那个人的身边。
而现在,他回不去了。
电话亭的亚克力板被敲了两下,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站着个人,青江连忙让出位置。
“对不起我马上……诶?”
“这不是青江君嘛!”
是熟人。
“石切丸老师……”
“好久不见,刚回国?”
“是的。”
“晒黑了不少啊,差点没认出来。这么晚了在外面做什么呢?数珠丸老师会担心的。”
青江简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因为分手而离家出走什么的,实在难以启齿。他只得勉强挤出个笑脸来装傻。
逞强的意味太过明显。石切丸叹了口气,招呼他去居酒屋。
“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晚点回家,就在野球场附近那家‘乱舞’……对对对,你和三日月以前来过的……拜托你把玄关那盒羊羹藏起来……哈?三日月已经吃掉了?那是特地留给今剑的!告诉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石切丸放下电话,回头却捕捉到了青江眼神中来不及收回的羡慕。
“老师的家,嗝,真好呢。”
这孩子喝得有点上头。
“不过是一大屋子不省心的兄弟,见笑了。”
石切丸把手机扣在桌上,赶紧把酒壶拿远了一点。
“我们家恒次啊,是个好男人,他不应该和我一起胡闹的。”青江漫不经心晃着杯子。
“是吗,我倒觉得数珠丸老师是认真的。”
“他是独子,要继承寺院,要成家。与我栓在一起对他有任何好处吗?没有吧。呵呵,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久一点,再久一点。如果漫长的分别能让他想清楚,主动放弃这段关系就好了,趁早抽身省得他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就算我不走,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陪伴我已经够久了,我很满足。”
“但是,如果真的像青江君所说,‘很满足’的话,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因为,”青江红着眼睛把喝空了的杯子砸在桌上,“因为我不甘心啊!”
“前不久,也就是回来之前,我在驻地染了热病,高烧不退,眼睛根本睁不开。有一次打完激素我清醒过来,嘴里都是铁锈味儿,我躺在那儿,觉得自己快要死了,除了他什么都没力气想。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太痛苦了,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胸口像被烧穿一样,脑子里有个声音不停尖叫着我不想放手。哈哈,是不是很可笑?明明离不开他,却在期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石切丸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在逃避!逃避应当由自己迈出的那一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恒次他已经,已经厌倦我了啊……”
青江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石切丸揉了揉眉心,拿走青江手里的杯子,翻开反扣在桌上的手机。
——“数珠丸恒次 通话中”。
青江被颠醒了,他发现自己趴在数珠丸背上,路灯的光芒接连从他眼角跃过,眼前是数珠丸毛茸茸的脑袋——只可惜很快就要剃干净了,肩上披着哥哥的外套。数珠丸不知道背着自己走了多久。初秋的夜晚有点冷,而他的背很暖和,像一头温柔沉默的鲸。很多年前数珠丸就是这样背着摔破膝盖的自己回家,那时他还很小,小到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嚎啕大哭,小到不需要迁就别人,小到敢肆无忌惮地表达对哥哥的喜欢,小到不明白兄弟终究会有各奔东西的一天。
数珠丸突然开口。
“酒醒了吗?小时候你一赌气就离家出走,但总是不会错过晚上的门禁时间——哪有这样的离家出走。”
“恒次,”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哽咽,青江深吸一口气,“放我下来。”
数珠丸似乎有点生气,故意颠了颠,让青江不得不抓紧他。
“这么大了还改不了爱乱跑的毛病,真头疼啊,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回到哪里去呢?
“说服长辈们把贞次交给我费了很大力气,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但如果你自己不愿意,我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当然希望贞次一直留在我身边,可你的想法,比这些更重要。
“抱持着慈悲之心去帮助弱者的贞次就像褪去羽衣的天女一样美丽动人,我甚至起了将你的光芒藏起来据为己有的念头,但这样你会不开心吧。
“原谅我这个自私的男人,想着如果给你戴上戒指,或许能留住你的恋心。
“戒指藏在生日蛋糕里,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款式,不行还可以换……”
“装腔作势!”青江咬着牙压制住即将出口的哀嚎,勉强挤出一句,又接着骂。
“……榆木脑袋!最差劲了!爽完不认账的混蛋……”
“嗯嗯。我榆木脑袋。没错。我是混蛋。混蛋爱着贞次。混蛋想同贞次结下共度一生的缘分……”
青江骂一句,数珠丸答一句,直哄得青江把头埋在他蓬松的发间,手臂环紧数珠丸,让眼泪放肆滴落在这个人背上,声音渐渐低下去,没了脾气。
“贞次?”
“你惹我哭,我要向爷爷告状。”
“老爷子已经揍过我了。”
“……”
青江还在轻轻抽噎,未散尽的委屈与未消化完全的欣喜在心里煮作一锅热腾腾的年糕汤,咕嘟咕嘟,冒着轻盈温暖的泡泡。真真切切的。
数珠丸不再出声,安静走着,步子很稳。
路灯融化成一团团流动的光,似乎无穷无尽。
不久倦意再次漫上来,青江安心地把脸贴在数珠丸后肩,昏昏沉沉地想,我不会再逃,他也别想甩掉我,我要抱紧他,哪怕这条路通向地狱。
这时颠簸停止了。
青江困倦地抬起头。
没有什么地狱。
他看到了家。
至于第二天数珠丸善意提醒倒时差赖床不起的未婚夫查看未接来电和邮件,已是后话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ND